《资治通鉴》 卷第二百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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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资治通鉴》 卷第二百四十三

作者:司马光
  「唐纪五十九」起昭阳单阏尽著雍涒滩凡六年。  穆宗睿圣文惠孝皇帝下长庆三年(癸卯公元八二三年)  春正月癸未赐两军中尉以下钱。二月辛卯赐统军、军使等绵彩、银器各有差。

  户部侍郎牛僧孺素为上所厚。初韩弘之子右骁卫将军公武为其父谋以财结中外。及公武卒弘继薨稚孙绍宗嗣主藏奴与吏讼于御史府。上怜之尽取弘财簿自阅视凡中外主权多纳弘货独硃句细字曰:“某年月日送户部牛侍郎钱千万不纳。”上大喜以示左右曰:“果然吾不缪知人!”三月壬戌以僧孺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时僧孺与李德裕皆有入相之望。德裕出为浙西观察使八年不迁。以为李逢吉排己引僧孺为相由是牛、李之怨愈深。

  夏四月甲午安南奏陆州獠攻掠州县。  丙申赐宣徽院供奉官钱紫衣者百二十缗下至承旨各有差。

  初翼城人郑注眇小目下视而巧谲倾谄善揣人意以医游四方羁贫甚。尝以药术干徐州牙将牙将悦之荐于节度使李愬。愬饵其药颇验遂有宠署为牙推浸预军政妄作威福军府患之。监军王守澄以众情白愬请去之愬曰:“注虽如是然奇才也将军试与之语苟无可取去之未晚。”乃使注往谒守澄守澄初有难色不得已见之。坐语未久守澄大喜延之中堂促膝笑语恨相见之晚。明日谓愬曰:“郑生诚如公言。”自是又有宠于守澄权势益张愬署为巡官列于宾席。注既用事恐牙将荐己者泄其本末密以它愬愬杀之。及守澄入知枢密挈注以西为立居宅赡给之。遂荐于上上亦厚遇之。自上有疾守澄专制国事势倾中外。注日夜出入其家与之谋议语必通夕关通赂遗人莫能突击其迹。始则有微贱巧宦之士或因以求进数年之后达官车马满其门矣。工部尚书郑权家多姬妾禄薄不能赡因注通于守澄以求节镇。己酉以权为岭南节度使。  五月壬申以尚书左丞柳公绰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公绰过邓县有二吏一犯赃一舞文众谓公绰必杀犯赃者。公绰判曰:“赃吏犯法法在;奸吏乱法法亡。”竟诛舞文者。

  丙子以晋、慈二州为保义军以观察使李寰为节度使。

  六月己丑以吏部侍郎韩愈为京兆尹。六军不敢犯法私相谓曰:“是尚欲烧佛骨何可犯也!”

  秋七月癸亥岭南奏黄洞蛮寇邕州破左江镇。丙寅邕州奏黄洞蛮破钦州千金镇刺史杨屿奔石南砦。

  南诏劝利卒国人请立其弟丰祐。丰祐勇敢善用其众始慕中国不与父连名。

  八月癸已邕管奏破黄洞蛮。

  丙申上自复道幸兴庆宫至通化门楼投绢二百匹施山僧。上之滥赐皆此类不可悉记。

  癸卯以左仆射裴度为司空、山南西道节度使不兼平章事。李逢吉恶度右补阙张又新等附逢吉竞流谤毁伤度竟出之。又新荐之子也。

  九月丙辰加昭义节度使刘悟同平章事。

  李逢吉为相内结知枢密王守澄势倾朝野。惟翰林学士李绅每承顾问常排抑之拟状至内庭绅多所臧否。逢吉患之而上待遇方厚不能远也。会御史中丞缺逢吉荐绅清直宜居风宪之地。上以中丞亦次对官不疑而可之。会绅与京兆尹兼御史大夫韩愈争台参及它职事文移往来辞语不逊。逢吉奏二人不协十月丙戌以愈为兵部侍郎绅为江西观察使。己丑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杜元颖同平章事充西川节度使。

  辛卯安南奏黄洞蛮为寇。

  韩愈、李绅入谢上各令自叙其事乃深寤。壬辰复以愈为吏部侍郎绅为户部侍郎。

  穆宗睿圣文惠孝皇帝下长庆四年(甲辰公元八二四年)

  春正月辛亥朔上始御含元殿朝会。

  初柳泌等既诛方士稍复因左右以进上饵其金石之药。有处士张皋者上疏以为:“神虑淡则血气和嗜欲胜则疾疹作。药以攻疾无疾不可饵也。昔孙思邈有言:‘药势有所偏助令人藏气不平借使有疾用药犹须重慎。’庶人尚尔况于天子!先帝信方士妄言饵药致疾此陛下所详知也岂得复循其覆辙乎!今朝野之人纷纭窃议但畏忤旨莫敢进言。臣生长蓬艾麋鹿与游无所邀求但粗知忠义欲裨万一耳!”上甚善其言使求之不获。

  丁卯岭南奏黄洞蛮寇钦州杀将吏。

  庚午上疾复作。壬申大渐命太子监国。宦官欲请郭太后临朝称制。太后曰:“昔武后称制几倾社稷。我家世守忠义非武氏之比也。太子虽少但得贤宰相辅之卿辈勿预朝政何患国家不安!自古岂有女子为天下主而能致唐、虞之理乎!”取制书手裂之。太后兄太常卿钊闻有是议密上笺曰:“若果徇其请臣请先帅诸子纳官爵归田里。”太后泣曰:“祖考之庆钟于吾兄。”是夕上崩于寝殿。癸酉以李逢吉摄冢宰。丙子敬宗即位于太极东序。初穆宗之立神策军士人赐钱五十千宰相议以太厚难继乃下诏称:“宿卫之勒诚宜厚赏属频年旱歉御府空虚边兵尚未给仪沾恤期于均济。神策军士人赐绢十匹、钱十千畿内诸镇又减五千。仍出内库绫二百万匹付度支充边军春衣。”时人善之。

  自戊寅至庚辰上赐宦官服色及锦彩金银甚众或今日赐绿明日赐绯。  初穆宗既留李绅李逢吉愈忌之。绅族子虞颇以文学知名自言不乐仕进隐居华阳川及从父耆为左拾遗虞与耆书求荐误达于绅。绅以书诮之且以语于众人。虞深怨之乃诣逢吉悉以绅平日密论逢吉之语告之。逢吉益怒使虞与补阙张又新及从子前河阳掌书记仲言等伺求绅短扬之于士大夫间。且言“绅潜察士大夫有群居议论者辄指为朋党白之于上。”由是士大夫多忌之。及敬宗即位逢吉与其党快绅失势又恐上复用之日夜谋议思所以害绅者。楚州刺史苏遇谓逢吉之党曰:“主上初听政必开延英有次对官惟此可防。”其党以为然亟白逢吉曰:“事迫矣若俟听政悔不可追!”逢吉乃令王守澄言于上曰:“陛下所以为储贰臣备知之皆逢吉之力也。如杜元颖、李绅辈皆欲立深王。”度支员外郎李续之等继上章言之。上时年十六疑未信。会逢吉亦有奏言“绅谋不利于上请加贬谪。”上犹再三覆问然后从之。二月癸未贬绅为端州司马。逢吉仍帅百官表贺既退百官复诣中书贺逢吉方与张又新语门者弗内。良久又新挥汗而出旅揖百官曰:“端溪之事又新不敢多让。”众骇愕辟易惮之。右拾遗内供奉吴思独不贺逢吉怒以思为吐蕃告哀使。丙戌贬翰林学士庞严为信州刺史蒋防为汀州刺史。严寿州人。与防皆绅所引也。给事中于敖素与严善封还敕书。人为之惧。曰:“于给事为庞、蒋直冤犯宰相怒诚所难也!”及奏下乃言贬之太轻逢吉由是奖之。张又新等犹忌绅日上书言贬绅太轻上许为杀之。朝臣莫敢言独翰林侍读学士韦处厚上疏指述“绅为逢吉之党所谗人情叹骇。绅蒙先朝奖用借使有罪犹宜容假以成三年无改之孝况无罪乎!”于是上稍开寤会阅禁中文书有穆宗所封一箧发之得裴度、杜元颖、李绅疏请立上为太子上乃嗟叹悉焚人所上谮绅书。虽未即召还后有言者不复听矣。  己亥尊郭太后为太皇太后。

  乙已尊上母王妃为皇太后。太后越州人也。

  丁未上幸中和殿击球自是数游宴、击球、奏乐赏赐宦官、乐人不可悉纪。

  三月壬子赦天下。诸道常贡之外毋得进奉。

  甲寅上始对宰相于延英殿。

  初牛元翼在襄阳数赂王庭氵奏以清其家庭凑不与。闻元翼薨甲子尽杀之。

  上视朝每晏戊辰日绝高尚未坐百官班于紫宸门外老病者几至僵踣。谏议大夫李渤白宰相曰:“昨日疏论坐晚今晨愈甚请出阁待罪于金吾仗。”既坐班退左拾遗刘栖楚独留进言曰:“宪宗及先帝皆长君四方犹多叛乱。陛下富于春秋嗣位之初当宵衣求理。而嗜寝乐色日晏方起梓宫在殡鼓吹日喧令闻未彰恶声遐布。臣恐福祚之不长请碎首王阶以谢谏职之旷。”遂以额叩龙墀见血不已响闻閤外。李逢吉宣曰:“刘栖楚休叩头俟进止!”栖楚捧首而起更论宦官事上连挥令出。栖楚曰:“不用臣言请继以死。”牛僧孺宣曰:“所奏知门外俟进止!”栖楚乃出待罪金吾仗于是宰相赞成其言。上命中使就仗并李渤宣慰令归。寻擢栖楚为起居舍人仍赐绯。栖楚辞疾不拜归东都。

  庚午赐内教坊钱万缗以备行幸。  夏四月甲午淮南节度使王播罢盐铁转运使。乙未以布衣姜洽为补阙试大理评事陆洿、布衣李虞、刘坚为拾遗。时李逢吉用事所亲厚者张又新、李仲言、李续之、李虞、刘栖楚、姜洽及拾遗张权舆、程昔范又有从而附丽之者时人恶逢吉者目之为八关、十六子。

  卜者苏玄明与染坊供人张韶善玄明谓韶曰:“我为子卜当升殿坐与我共食。今主上昼夜球、猎多不在宫中大事可图也。”韶以为然乃与玄明谋结染工无赖者百余人丙申匿兵于紫草车载以入银台门伺夜作乱。未达所诣有疑其重载而诘之者韶急即杀诘者与其徒易服挥兵大呼趣禁庭。上时在清思殿击球诸宦者见之惊骇急入闭门走白上。盗寻斩关而入。先是右神策中尉梁守谦有宠于上每两军角伎艺上常佑右军。至是上狼狈欲幸右军左右曰:“右军远恐遇盗不若幸左军近。”上从之。左神策中尉河中马存亮闻上至走出迎捧上足涕泣自负上入军中遣大将康艺全将骑卒入宫讨贼。上忧二太后隔绝存亮复以五百骑迎二太后至军。张韶升清思殿坐御榻与苏玄明同食曰:“果如子言!”玄明惊曰:“事止此邪!”韶惧而走。会康艺全与右军兵马使尚国忠引兵至合击之杀韶、玄明及其党死者狼藉。逮夜始定余党犹散匿禁苑中。明日悉擒获之。时宫门皆闭上宿于左军中外不知上所在人情恇骇。丁酉上还宫宰相帅百官诣延英门贺来者不过数十人。盗所历诸门监门宦者三十五人法当死。己亥诏并杖之仍不改职任。壬寅厚赏两军立功将士。

  五月乙卯以使部侍郎李程、户部侍郎、判度支窦易直并同平章事。上问相于李逢吉逢吉列上当时大臣有资望者程为之首故用之。上好治宫室欲营别殿制度甚广李程谏请以所具木石回奉山陵上即从之。

  六月己卯朔以左神策大将军康艺全为鄜坊节度使。

  上闻王庭凑屠牛元翼家叹宰辅非才使凶贼纵暴。翰林学士韦处厚因上疏言:“裴度勋高中夏声播外夷若置之岩廊委其参决河北、山东必禀朝算。管仲曰:‘人离而听之则愚合而听之则圣。’理乱之本非有他术顺人则理违人则乱。伏承陛下当食叹息恨无萧、曹今有一裴度尚不能留此冯唐所以谓汉文得廉颇、李牧不能用也。夫御宰相当委之信之亲之礼之于事不效于国无劳则置之散寮黜之远郡。如此则在位者不敢不厉将进者不敢苟求。臣与逢吉素无私嫌尝为裴度无辜贬官。今之所陈上答圣明下达群议耳。”上见度奏状无平章事以问处厚。处厚具言李逢吉排沮之状。上曰:“何至是邪!”李程亦劝上加礼于度。丙申加度同平章事。张韶之乱马存亮功为多存亮不自矜委权求出。秋七月以存亮为淮南监军使。

  夏绥节度使李祐入为左金吾大将军壬申进马百五十匹上却之。甲戌侍御史温造于阁内奏弹祐违敕进奉请论如法诏释之。祐谓人曰:’吾夜半入蔡州城取吴元济未尝心动今日胆落于温御史矣!”

  八月丁卯朔安南奏黄蛮入寇。

  龙州刺史尉迟锐上言:“牛心山素称神异有掘断处请加补塞。”从之。役数万人于绝险之地东川为之疲弊。  九月丁未波斯李苏沙献沉香亭子材。左拾遗李汉上言:“此何异瑶台、琼室!”上虽怒亦优容之。汉道明之六世孙也。

  冬十月戊戌翰林学士韦处厚谏上宴游曰:“先帝以酒色致疾损寿臣是时不死谏者以陛下年已十五故也。今皇子才一岁臣安敢畏死而不谏乎!”上感其言赐锦彩百匹、银器四。

  十一月戊午安南奏:黄蛮与环王合兵攻陷陆州杀刺史葛维。

  庚申葬睿圣文惠孝皇帝于光陵庙号穆宗。

  王播以钱十万缗赂王安澄求复领利权十二月癸未谏议大夫独孤朗、张仲方、起居郎柳公权、起居舍人宋申锡、拾遗李景让、薛廷老请开延英论其奸邪。上问:“前廷争者不在中邪?”即日除刘栖楚谏议大夫。景让憕之曾孙;廷老河中人也。  十二月庚寅加天平节度使乌重胤同平章事。

  乙未徐泗观察使王智兴以上生日请于泗州置戒坛度僧尼以资福许之。自元和以来敕禁此弊智兴欲聚货首请置之于是四方辐凑江、淮尤甚智兴家赀由此累巨万。浙西观察使李德裕上言:“若不钤制至降诞日方停计两浙、福建当失六十万丁。”奏至即日罢之。

  是岁回鹘崇德可汗卒弟曷萨特勒立。

  敬宗睿武昭愍孝皇帝

  穆宗睿圣文惠孝皇帝下宝历元年(乙巳公元八二五年)  春正月辛亥上祀南郊。还御丹凤楼赦天下改元。先是鄠令崔发闻外喧嚣问之曰:“五坊人殴百姓。”发怒命擒以入曳之于庭。时已昏黑良久诘之乃中使也。上怒收发系御史台。是日发与诸囚立金鸡下忽有品官数十人执梃乱捶发破面折齿绝气乃去。数刻而苏复有继来求击之者台吏以席蔽之仅免。上命复系发于台狱而释诸囚。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牛僧孺以上荒淫嬖幸用事又畏罪不敢言但累表求出。乙卯升鄂岳为武昌军以僧孺同平章事、充武昌节度使。  中旨复以王播兼盐铁转运使谏官屡争之上皆不纳。

  牛僧孺过襄阳山南东道节度使柳公绰服橐鞬候于馆舍将佐谏曰:“襄阳地高于夏口此礼太过!”公绰曰:“奇章公甫离台席方镇重宰相所以尊朝廷也。”竟行之。

  上游幸无常昵比群小视朝月不再三大臣罕得进见。二月壬午浙西观察使李德裕献《丹扆六箴》:一曰《宵衣》以讽视朝稀晚;二曰《正服》以讽服御乖异;三曰《罢献》以讽征求玩好;四曰《纳诲》以讽侮弃谠言;五曰《辨邪》以讽信任群小;六曰《防微》以讽轻出游幸。其《纳诲箴》略曰:“汉骜流湎举白浮钟;魏睿侈汰陵霄作宫。忠虽不忤善亦不从。以规为瑱是谓塞聪。”《防微箴》曰:“乱臣猖獗非不遽数。玄服莫辨触瑟始仆。柏谷微行豺豕塞路。睹貌献餐斯可戒惧!”上优诏答之。

  上既复系崔发于狱给事中李渤上言:“县令不应曳中人中人不应殴御囚其罪一也。然县令所犯在赦前中人所犯在赦后。中人横暴一至于此。若不早正刑书臣恐四夷籓镇闻之则慢易之心生矣。”谏议大夫张仲方上言略曰:“鸿恩将布于天下而不行御前霈泽遍被于昆虫而独遗崔发。”自余谏官论奏甚众上皆不听。戊子李逢吉等从容言于上曰:“崔发辄曳中人诚大不敬然其母故相韦贯之之姊也年垂八十自发下狱积忧成疾。陛下方以孝理天下此所宜矜念。”上乃愍然曰:“此谏官但言发冤未尝言其不敬亦不言有老母。如卿所言朕何为不赦之!”即命中使释其罪送归家仍慰劳其母。母对中使杖发四十。  三月辛酉遣司门郎中于人文册回鹘曷萨特勒为爱登里啰汩没密于合毘伽昭礼可汗。

  夏四月癸巳群臣上尊号曰文武大圣广孝皇帝。赦天下。赦文但云:“左降官已经量移者宜与量移”不言未量移者。翰林学士韦处厚上言:“逢吉恐李绅量移故有此处置。如此则应近年流贬官因李绅一人皆不得量移也。”上即追赦文改之。绅由是得移江州长史。

  秋七月甲辰盐铁使王播进羡余绢百万匹。播领盐铁诛求严急正入不充而羡余相继。  己未诏王播造竞渡船二十艘运材于京师造之计用转运半年之费。谏议大夫张仲方等力谏乃减其半。

  谏官言京兆尹崔元略以诸父事内常侍崔潭峻。丁卯元略迁户部侍郎。

  昭义节度使刘悟方去郓州也以郓兵二千自随为亲兵。八月庚戌悟暴疾薨子将作监主簿从谏匿其丧与大将刘武德及亲兵谋以悟遗表求知留后。司马贾直言入责从谏曰:“尔父提十二州地归朝廷其功非细只以张汶之故自谓不洁淋头竟至羞死。尔孺子何敢如此!父死不哭何以为人!”从谏恐悚不能对乃发丧。

  初陈留人武昭罢石州刺史为袁王府长史郁郁怨执政。李逢吉与李程不相悦水部郎中李仍叔程之族人激怒之云程欲与昭官为逢吉所沮。昭因酒酣对左金吾兵曹茅汇言欲刺逢吉为人所告。九月庚辰诏三司鞫之。前河阳掌书记李仲言谓汇曰:’君言李程与昭谋则生不然必死。”汇曰:“冤死甘心!诬人自全汇不为也!”狱成。冬十月甲子武昭杖死李仍叔贬道州司马李仲言流象州茅汇流崖州。

  上欲幸骊山温汤左仆射李绛、谏议大夫张仲方等屡谏不听拾遗张权舆伏紫宸殿下叩头谏曰:“昔周幽王幸骊山为犬戎所杀;秦始皇葬骊山国亡;玄宗宫骊山而禄山乱;先帝幸骊山而享年不长。”上曰:“骊山若此之凶邪?我宜一往以验彼言。”十一月庚寅幸温汤即日还宫谓左右曰:“彼叩头者之言安足信哉!”  丙申立皇子普为晋王。  朝廷得刘悟遗表议者多言上党内镇与河朔异不可许。左仆射李绛上疏以为:“兵机尚速威断贵定人情未一乃可伐谋。刘悟死已数月朝廷尚未处分中外人意共惜事机。今昭义兵众必不尽与从谏同谋纵使其半叶同尚有其半效顺。从谏未尝久典兵马威惠未加于人。又此道素贫非时必无优赏。今朝廷但速除近泽潞一将充昭义节度使令兼程赴镇从谏未及布置新使已至潞州所谓‘先人夺人之心’也。新使既至军心自有所系。从谏无位何名主张设使谋挠朝命其将士必不肯从。今朝廷久无处分彼军不晓朝廷之意欲效顺则恐忽授从谏欲同军恶则恐别更除人犹豫之间若有奸人为之画策虚张赏设钱数军士觊望尤难指挥。伏望速赐裁断仍先下明敕宣示军众奖其从来忠节赐新使缯五十万匹使之赏设。续除刘从谏一剌史。从谏既粗有所得必且择利而行万无违拒。设不从命臣亦以为不假攻讨何则?臣闻从谏已禁山东三州军士不许自畜兵刀足明群心殊未得一帐下之事亦在不疑。熟计利害决无即授从谏之理。”时李逢吉、王守澄计议已定竟不用绛等谋。十二月辛丑以从谏为昭义留后。刘悟烦苛从谏济以宽厚众颇附之。

  李绛好直言李逢吉恶之。故事仆射上日宰相送之百官立班中丞列位于廷尚书以下每月当牙。元和中伊慎为仆射太常博士韦谦上言旧仪太重削去之。御史中丞王播恃逢吉之势与绛相遇于涂不之避。绛引故事上言:“仆射国初为正宰相礼数至重。倘人才忝位自宜别授贤良。若朝命守官岂得有亏法制。乞下百官详定。”议者多从绛议。上听行旧仪。甲子以绛有足疾除太子少师、分司。  言事者多称裴度贤不宜弃之籓镇上数遣使至兴元劳问度密示以还期。度因求入朝逢吉之党大惧。  穆宗睿圣文惠孝皇帝下宝历二年(丙年公元八二六年)

  春正月壬辰裴度自兴元入朝李逢吉之党百计毁之。先是民间谣云:“绯衣小儿坦其腹天上有口被驱逐。”又长安城中有横亘六冈如干象度宅偶居第五冈。张权舆上言:“度名应图谶宅占冈原不召而来其旨可见。”上虽年少悉察其诬谤待度益厚。

  度初至京师朝士填门度留客饮。京兆尹刘栖楚附度耳语侍御史崔咸举觞罚度曰:“丞相不应许所由官呫嗫耳语。”度笑而饮之。栖楚不自安趋出。二月丁未以度为司空、同平章事。度在中书左右忽白失印。闻者失色度饮酒自如。顷之左右白复于故处得印度不应。或问其故度曰:“此必吏人盗之以印书券耳急之则投诸水火缓之则复还故处。”人服其识量。  上自即位以来欲幸东都宰相及朝臣谏者甚众。上皆不听决意必行已令度支员外郎卢贞按视修东都宫阙及道中行宫。裴度从容言于上曰:“国家本设两都以备巡幸自多难以来兹事遂废。今宫阙、营垒、百司廨舍率已荒阤陛下倘欲行幸宜命有司岁月间徐加完葺然后可往。”上曰:“从来言事者皆云不当往如卿所言不往亦可。”会硃克融、王庭氵奏皆请以兵匠助修东都。三月丁亥敕以修东都烦扰罢之召卢贞还。先是朝廷遣中使赐硃克融时服克融以为疏恶执留敕使。又奏“当道今岁将士春衣不足乞度支给三十万端匹”又奏“欲将兵马及丁匠五千助修宫阙”。上患之以问宰相欲遣重臣宣慰仍索敕使。裴度对曰:“克融无礼已甚殆将毙矣!譬如猛兽自于山林中咆哮跳踉久当自困必不敢辄离巢穴。愿陛下勿遣宣慰亦勿索敕使旬日之后徐赐诏书云:‘闻中官至彼稍失去就俟还朕自有处分。时服有司制造不谨朕甚欲知之已令区处。其将士春衣从来非朝廷征发皆本道自备。朕不爱数十万匹物但素无此例不可独与范阳。’所称助修宫阙皆是虚语若欲直挫其奸宜云‘丁匠宜速遣来已令所在排比供拟。’彼得此诏必苍黄失图。若且示含容则云‘修宫阙事在有司不假丁匠远来。’如是而已不足劳圣虑也。”上悦从之。

  立才人郭氏为贵妃。妃晋王普之母也。  横海节度使李全略薨。其子副大使同捷擅领留后重赂邻道以求承继。

  夏四月戊申以昭义留后刘从谏为节度使。

  五月幽州军乱杀硃克融及其子延龄军中立其少子延嗣主军务。

  六月甲子上御三殿令左右军、教坊、内园为击球、手搏、杂戏。戏酣有断臂、碎首者夜漏数刻乃罢。

  己卯上幸兴福寺观沙门文溆俗讲。

  癸未衡王绚薨。

  壬辰宣索左藏见在银十万两、金七千两悉贮内藏以便赐与。

  道士赵归真说上以神仙僧惟贞、齐贤、正简说上以祷祠求福皆出入宫禁上信用其言。山人杜景先请遍历江、岭求访异人。有润州人周息元自言寿数百岁上遣中使迎之。八月乙巳息元至京师上馆之禁中山亭。

  硃延嗣既得幽州虐用其人。都知兵马使李载义与弟牙内兵马使载宁共杀延嗣并屠其家三百余人。载义权知留后九月数延嗣之罪以闻。载义承干之后也。  庚申魏博节度使史宪诚妄奏李同捷为军士所逐走归本道请束身归朝。寻奏同捷复归沧州。

  壬申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程同平章事、充河东节度使。  冬十月己亥以李载义为卢龙节度使。

  十一月甲申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逢吉同平章事、充山南东道节度使。  上游戏无度狎暱群小善击球好手抟禁军及诸道争献力士又以钱万缗付内园令召募力士昼夜不离侧。又好深夜自捕狐狸。性复褊急力士或恃恩不逊辄配流、籍没。宦官小过动遭捶挞皆怨且惧。十二月辛丑上夜猎还宫与宦官刘克明、田务澄、许文端及击球军将苏佐明、王嘉宪、石从宽、阎惟直等二十八人饮酒。上酒酣入室更衣殿上烛忽灭苏佐明等弑上于室内。刘克明等矫称上旨命翰林学士路隋草遗制以绛王悟权句当军国事。壬寅宣遗制绛王见宰相百官于紫宸外庑。克明等欲易置内侍之执权者于是枢密使王守澄、杨承和、中尉魏从简、梁守谦定议以卫兵迎江王涵入宫发左、右神策、飞龙兵进讨贼党尽斩之。克明赴井出而斩之。绛王为乱兵所害。时事起苍猝守澄等以翰林学士韦处厚博通古今一夕处置皆与之共议。守澄等欲号令中外而疑所以为辞。处厚曰:“正名讨罪于义何嫌安可依违有所讳避!”又问:’江王当如何践祚?”处厚曰:“诘朝当以王教布告中外以已平内难。然后群臣三表劝进以太皇太后令册命即皇帝位。”当时皆从其言时不暇复问有司凡百仪法皆出于处厚无不叶宜。癸卯以裴度摄冢宰。百官谒见江王于紫宸外庑王素服涕泣。甲辰见诸军使于少阳院。赵归真等诸术士及敬宗时佞幸者皆流岭南或边地。乙已文宗即位更名昂。戊申尊母萧氏为皇太后王太后为宝历太后。是时郭太后居兴庆宫王太后居义安殿萧太后居大内。上性孝谨事三宫如一每得珍异之物先荐郊庙次奉三宫然后进御。萧太后闽人也。

  庚戌以翰林学士韦处厚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上自为诸王深知两朝之弊及即位励精求治去奢从俭。诏宫女非有职掌者皆出之出三千余人。五坊鹰犬准元和故事量留校猎外悉放之。有司供宫禁年支物并准贞元故事。省教坊、翰林、总监冗食千二百余员停诸司新加衣粮。御马坊场及近岁别贮钱谷所占陂田悉归之有司。先宣索组绣、雕镂之物悉罢之。敬宗之世每月视朝不过一二上始复旧制每奇日未尝不视朝对宰相群臣延访政事久之方罢。待制官旧虽设之未尝召对至是屡蒙延问。其辍朝、放朝皆用偶日中外翕然相贺以为太平可冀。

  文宗元圣昭献孝皇帝上之上

  穆宗睿圣文惠孝皇帝下太和元年(丁未公元八二七年)

  春二月乙巳赦天下改元。

  李同捷擅据沧景朝廷经岁不问。同捷冀易世之后或加恩贷三月壬戌朔遣掌书记崔从长奉表与其弟同志、同巽俱入见请遵朝旨。

  上虽虚怀听纳而不能坚决与宰相议事已定寻复中变。夏四月丙辰韦处厚于延英极论之因请避位。上再三慰劳之。

  忠武节度使王沛薨。庚申以太仆卿高瑀为忠武节度使。自大历以来节度使多出禁军其禁军大将资高者皆以倍称之息贷钱于富室以赂中尉动逾亿万然后得之未尝由执政。至镇则重敛以偿所负。及沛薨裴度、韦处厚始奏以瑀代之。中外相贺曰:“自今债帅鲜矣!”五月丙子以天平节度使乌重胤为横海节度使以前横海节度副使李同捷为兗海节度使。朝廷犹虑河南、北节度使构扇同捷使拒命乃加魏博史宪诚同平章事。丁丑加卢龙李载义、平卢康志睦、成德王庭凑检校官。  盐铁使王播自淮南入朝力图大用所献银器以千计绫绢以十万计。六月癸巳以播为左仆射、同平章事。

  秋七月癸酉葬睿武昭愍孝皇帝于庄陵庙号敬宗。

  李同捷托为将士所留不受诏。乙酉武宁节度使王智兴奏请将本军三万人自备五月粮以讨同捷许之。八月庚子削同捷官爵命乌重胤、王智兴、康志睦、史宪诚、李载义与义成节度使李听、义武节度使张播各帅本军讨之。同捷遣其子弟以珍玩、女妓赂河北诸镇戊午李载义执其侄并所赂献之。史宪诚与李全略为婚姻及同捷叛密以粮助之。裴度不知其所为谓宪诚无贰心。宪诚遣亲吏至中书请事韦处厚谓曰:“晋公于上前以百口保尔使主处厚则不然但仰俟所为自有朝典耳!”宪诚惧不敢复与同捷通。王庭凑为同捷求节钺不获乃助之为乱出兵境上以挠魏师。又遣使厚赂沙陀酋长硃邪执宜欲与之连兵执宜拒不受。

  冬十月天平、横海节度使乌重胤击同捷屡破之。十一月丙寅重胤薨。庚辰以保义节度使李寰为横海节度使从王智兴之请也。

  十二月庚戌加王智兴同平章事。  穆宗睿圣文惠孝皇帝下太和二年(戌申公元八二八年)  春三月己卯王智兴攻棣州焚其三门。

  自元和之末宦官益横建置天子在其掌握威权出人主之右人莫敢言。辛已上亲策制举人贤良方正昌平刘蕡对策极言其祸其略曰:“陛下宜先忧者:宫闱将变社稷将危天下将倾海内将乱。”又曰:’陛下将杜篡弑之渐则居正位而近正人远刀锯之贱亲骨鲠之直辅相得以专其任庶职得以守其官奈何以亵近五六人总天下大政!祸稔萧墙奸生帷幄臣恐曹节、侯览复生于今日。”又曰:“忠贤无腹心之寄阃寺恃废立之权陷先君不得正其终致陛下不得正其始。”又曰:“威柄陵夷籓臣跋扈。或有不达人臣之节首乱者以安君为名;不究《春秋》之微称兵者以逐恶为义。则政刑不由乎天子征伐必自于诸侯。”又曰:“陛下何不塞阴邪之路屏亵狎之臣制侵陵迫胁之心复门户扫除之役戒其所宜戒忧其所宜忧!既不能治于前当治于后既不能正其始当正其终;则可以虔奉典谟克承丕构矣。昔秦之亡也失于强暴汉之亡也失于微弱。强暴则贼臣畏死而害上微弱则奸臣窃权而震主。伏见敬宗皇帝不虞亡秦之祸不翦其萌。伏惟陛下深轸亡汉之忧以杜其渐则祖宗之鸿业可绍三、五之遐轨可追矣。”又曰:“臣闻昔汉元帝即位之初更制七十余事其心甚诚其称甚美然而纪纲日紊国祚日衰奸宄日强黎元日困者以其不能择贤明而任之失其操柄也。”又曰:“陛下诚能揭国权以归相持兵柄以归将则心无不达行无不孚矣。”又曰:“法宜画一官宜正名。今分外官、中官之员立南司、北司之局或犯禁于南则亡命于北或正刑于外则破律于中法出多门人无所措实由兵农势异而中外法殊也。”又曰:’今夏官不知兵籍止于奉朝请;六军不主兵事止于养勋阶。军容合中官之政戎律附内臣之职。首一戴武弁疾文吏如仇雠。足一蹈军门视农夫如草芥。谋不足以翦除凶逆而诈足以抑扬威福;勇不足以镇卫社稷而暴足以侵轶里闾。羁绁籓臣干陵宰铺隳裂王度汩乱朝经。张武夫之威上以制君父;假天子之命下以御英豪。有藏奸观衅之父无伏节死难之义。岂先王经文纬武之旨邪!”又曰:“臣非不知言发而祸应计行而身戮盖痛社稷之危哀生人之困岂忍姑息时忌窃陛下一命之宠哉!”

  闰月丙戌朔史宪诚奏遣其子副大使唐、都知兵马使亓志绍将兵二万五千趣德州讨李同捷。时宪诚欲助同捷唐泣谏且请发兵讨之;宪诚不能违。

  甲午贤良方正裴休、李郃、李甘、杜牧、马植、崔玙、王式、崔慎由等二十二人中第皆除官。考官左散骑常侍冯宿等见刘蕡策皆叹服而畏宦官不敢取。诏下物论嚣然称屈。谏官、御史欲论奏执政抑之。李郃曰:“刘蕡下第我辈登科能无厚颜!”乃上疏以为:“蕡所对策汉、魏以来无与为比。今有司以蕡指切左右不敢以闻恐中良道穷纲纪遂绝。况臣所对不及蕡远甚乞回臣所授以旌蕡直。”不报。蕡由是不得仁于朝终于使府御史。牧佑之孙;植勋之子;式起之子;慎由融之玄孙也。

  夏六月晋王普薨。辛酉赠悼怀太子。

  初萧太后幼去乡里有弟一人。上即位命福建观察使求访莫知所在。有茶纲役人萧洪自言有姊流落商人赵缜引之见太后近亲吕璋之妻亦不能辨与之俱见太后。上以为得真舅甲子以为太子洗马。

  峰州刺史王升朝叛。庚辰安南都护武陵韩约讨斩之。

  王庭凑阴以兵及盐粮助李同捷上欲讨之。秋七月甲辰诏中书集百官议其事。宰相以下莫敢违卫尉卿殷侑独以为:“廷凑虽附凶徒事未甚露宜且含容专讨同捷。”己巳下诏罪状廷凑命邻道各严兵守备听其自新。九月丁亥王智兴奏拔棣州。

  李寰自晋州兵赴镇不戢士卒所过残暴至则拥兵不进但坐索供馈。庚寅以寰为夏绥节度使。

  甲午诏削夺王庭凑官爵命诸军四面进讨。

  加王智兴守司徒以前夏绥节度使傅良弼为横海节度使。

  岳王绲薨。

  庚戌容管奏安南军乱逐都护韩约。冬十月洋王忻薨。  魏博败横海兵于平原遂拔之。

  十一月癸未朔易定节度使柳公济奏攻李同捷坚固寨拔之。又破其兵于寨东。时河南、北诸军讨同捷久未成功每有小胜则虚张首虏以邀厚赏朝廷竭力奉之江、淮为之耗弊。

  傅良弼至陕而薨。乙酉以左金吾大将军李祐为横海节度使。

  甲辰禁中昭德寺火延及宫人所居烧死者数百人。  十二月丁已王智兴奏兵马使李君谋将兵济河破无棣。壬申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韦处厚薨。  李同捷军势日蹙王庭凑不能救乃遣人说魏博大将亓志绍使杀史宪诚父子取魏博。志绍遂作乱引所部兵二万人还逼魏州。丁丑命谏议大夫柏耆宣慰魏博且发义成、河阳兵以讨志绍。

  戊寅以翰林学士路隋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辛已史宪诚奏亓志绍兵屯永济告急求援。诏义成节度使李听帅沧州行营诸军以讨志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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